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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痛哭不止。

    皇后跪下来后,也放声大哭:“回皇上,现在谁也不把臣妾放在眼里,”容妃就哭:“回皇上,臣妾受辱,不知为何?请皇上明断!”

    欧阳父子又一起大哭,御书房里眨眼就成为水陆道场,活似做法事大会。

    皇上也气怒攻心时,另一个哭声盖住所有人嗓音,他中气足,所以哭声嘹亮:“皇上,臣有孝在身,有孝在身呐!”

    柳至突兀地又哭,从他到这里,除去必须回的话,他一直就这一句。柳家的官员们都不笨,再也不说别的,全是这一句,这就随后而起:“臣等有孝在身,受此大辱,难以忍下!”

    容妃父女三个人,哭出三个声调。

    容妃是尖声,欧阳老大人早哑了嗓子,欧阳住让打又流血,嗓音也弱。远不如柳家是前面一个高声,是柳至的,后面齐唰唰汇成一嗓子:“臣等有孝在身!”

    这一声出其不意,把皇上又吓了一跳,皇后也受到提示,皇后转而痛哭:“国丈去世还没有多久,这就让人凌辱,请皇上为臣妾为国丈做主!”

    董大人是跟进宫来回话,见到娘娘都出来两个,心想这案子断然不会归自己审,落得在一旁窃笑看笑话,比比哪边的嗓音高。

    这就皇后哭,容妃哭,欧阳父子们哭,柳家的人倒不再插话,只气得皇帝手脚全是冰凉的,就要暴怒时,殿外面走进一个人。

    这个人,一身浅色宫衣,是皇后的女官。她走进来,向皇帝行大礼,不起身时,斥责容妃:“容妃休得无礼!娘娘在回话,岂有你们打断的道理!”

    说过,向皇帝面上看上一看,见皇帝并不责怪,欠身退出。

    容妃这就干瞪眼,让骂得不再说。欧阳父子们也住嘴,皇后省悟,皇帝也省悟。

    定一定神,皇帝道:“各回家去写折子,交大理寺吧!”拂袖就要让他们全退下,自己先清静清静再说,欧阳老大人哆哩哆嗦,算不识相的开口:“回皇上,臣还有一件事情,臣的三子欧阳保,今早发现在门外昏迷不醒,手脚皆被折断,请皇上为臣做主!”

    董大人和柳家人的一起内心鄙夷,你真是晕了头!皇上会为你做这种主吗?你儿子要是让人寻仇,你写状子。要是和人争风,你找为首的去。你在这里讲,难道皇上帮你查案子不成?

    欧阳老大人还真的是晕了头,他想表白他有多冤枉,就多出来这一句。

    皇帝就唤:“董卿,”

    董大人应道:“臣在!”

    皇帝对他使个眼色,董大人确定自己看到皇上在烦。董大人笑道:“欧阳保大人受伤的案子,臣可以接,臣这里不能审时,转呈刑部,刑部不能审,可转呈大理寺,三司会审。欧阳老大人您等和柳大人这事情,按皇上刚才吩咐,直接呈大理寺,臣这里不敢管。”

    容妃父女们听得要发晕。

    和皇后娘家打官司,先不说像是没有胜算,又有这要打到什么时候,这要找多少人才行?

    皇后也寻思这事情像是又闹大,旧年里和袁家闹大一回,皇后还记在心里。

    但见皇帝说就这样办理,柳至带头应下,皇后底气重又满满。这就改也不能改,董大人先退出,欧阳容还赖着不想走,皇后想你不走,我也不走,皇帝道:“都退下,柳至留下!”除柳至外,大家全退出去。

    ……

    依着欧阳容,留下父亲和兄长问个明白。她和皇后一样,平白的卷进来,其实为什么事都不清楚。

    欧阳老大人早没精力,要回家去看医生。欧阳住也要回去包扎,只留下一个家人又不能进内宫,欧阳容就打发一个太监留下听他说完,再对自己回话。

    又疑惑皇帝留下柳至说什么?也留下一个太监打听,满腹怨气转回宫。

    皇后也是一样疑惑,又担心皇帝留下柳至训斥,让人候在这里,等柳至出来,把他叫进来问话。

    坐宫里也是越想越气,有讨好皇后的嫔妃前来安慰,嫔妃间总有嫉妒,你一句我一句的骂欧阳容,出主意让皇后惩治她时,柳至过来。

    嫔妃们散去,皇后单独见柳至。刚才见到柳至身上麻衣撕成好几条,皇后心里难过,回宫让人给他备一件好宫衣,等柳至过来好给他时,柳至到面前,一身是新衣。

    上衣是玄色暗纹春裳,下身是同色的裤子,从颜色上看,与守孝相符。

    皇后就笑了,不用猜也知道:“皇上赏你的?”

    柳至回说:“是。”

    皇后问皇上说什么,柳至说骂了几句,又说当街打人不妥当,又问几时夺情起复。

    皇后听过放心,柳至还有官做,就是圣眷不减。让人取出她准备的衣裳,也是一套黑色的衣裳。宫里不会赏麻衣,两身衣裳全是上好丝缎,上面暗纹闪动,一看就名贵过人。

    “我也给你预备下来,你见驾那样穿已经是失仪,再破破烂烂出宫门,更要让人笑话。”

    柳至收下,皇后赐他坐,见他满面泪痕,复又伤心上来:“是为什么,你让人欺负?”柳至一梗脖子,还是那一句:“我守着孝呢,”

    皇后又哭:“就是,你有孝在身,就是言语上有不当的地方,他也应该体谅才是。”

    “他撞上我,还要打我,我不服,自然要打他。”

    皇后连连点头:“那是自然。”

    “老狗,眼里没有我,也没有娘娘,敢在娘娘和我面前弄鬼,我怎么能饶他?他以为他有轿夫们好几个,以为我是一个人,他没想到我是出城,家庙里祭祀国丈,我走在前面,家人们走在后面,我一叫就全出来,那附近就是他家,他叫上一声,家里的人全出来,我打着打着,就打到门上。”柳至把手一摊:“这也不能怪我不是。”

    再恨恨地骂:“弄鬼的东西!”

    他反反复复的骂“弄鬼”,皇后警惕心上来。

    从今天来看,欧阳容眼睛里是没有自己的。又从柳至的话来听,今天这事像是还有内幕。皇后看看左右,最亲信的宫女也退下去,悄声问道:“有什么话你只管告诉我。”

    “没什么,就是背后弄鬼,不弄鬼,他今天敢撞我吗?他又不是不认得我?”柳至摸摸下巴上一把子小胡须,不太长,不过凌乱不收拾,遮的他有些变模样。

    皇后就此疑心大起,也是一样的想法,容妃这是找着生事情?她想做什么呢?把个疑心悄悄放在心里。

    接着来安慰柳至,柳至就说告辞。临行前问道:“袁家的孩子病了,娘娘可曾打发人去看过?”问得皇后沉下脸:“袁家有太后就行了,眼里也没有我。”

    柳至是过了明路的和袁训不好,袁训搬入王府他虽然去,这算顾个大场面。也就不再多说,只说太后在,去看看没什么。皇后答应下来,看着柳至出去,想到欧阳容野心这就显露出来,心中暗恼,想主意寻衅她不提。

    柳至出宫,穿着一身新衣,手中一身新衣,柳家的人都在宫门上,不但没有走,反而听说是事涉到国丈,家里又增援一批人过来,宫门上正在说着,要和欧阳家见个高低。

    柳至叫他们回家再说,一行人得意洋洋而回。

    容妃这时候也把回话听完,也把宫门上柳家的话听到耳朵里,也把柳大人换一身新宫衣听得一清二楚,一盆又一盆的雪水泼得她透心凉。

    欧阳容自知根基不深,不敢和皇后、忠毅侯当面对上,她的主意大多是阴毒那种,到日头底下就化得点滴无有。

    本以为进行是顺利,让今天一场架打的,心思全落到明处。

    得罪皇后不说,得罪整个柳家不说,还让皇后当众羞辱,自觉得难以见人,这一天就没有出宫,以前相好的嫔妃见她顶着面儿的得罪皇后,有一半儿转了风向,不但不来看她,反而往皇后面前去骂她。欧阳容偶然听到几句,气的更是难过,当晚皇帝又没有来,这一夜焦虑万端,深怕失宠,一夜没睡好,第二天就传太医,开始卧床吃汤药,皇帝也是个没有来。

    第三天,太后回宫。袁家的二公子病情好转,一骨碌的爬起来,能进粥米。忠毅侯苦劝太后回宫,嫔妃讨好太后,都来贺喜,皇后和容妃撕破脸的对上,总有不安,赶去侍候。

    这是个能买好太后的机会,欧阳容苦于卧床,一半儿心病,一半儿是焦虑出来的真病,不能上前去讨好,去了也不会让她进,有病气儿不是?过给太后过给太上皇过给寿姑娘都不好,就更气得泪水双流,浑身高热,病情加重。

    袁怀璞能下地跑时,欧阳家焦头烂额。

    先写两个状子,一个呈给顺天府,要求捉拿打伤欧阳保的人。一个呈到大理寺,要和柳家对簿公堂。

    满京里都等着看笑话,都知道欧阳家根基浅。女儿生得如花似玉,早有往京里送贵人的心,就没早定亲。长子幼子,全在京外成的亲。京里寻个亲戚都不多。

    而柳家呢,哪怕是死了的大虫,也有一百个足,随便伸几个,就足够欧阳家瞧的。

    更不要说,柳家也呈上状子,子弟们闲在家里没事干,这就天天聚在一起合计,这又事涉到宫里的娘娘,一定要把欧阳家打下去。

    甚至传出来话:“撵出京去!”风声一出来,以前和欧阳家走动的人,纷纷不再上门。欧阳老大人寻上门讨主意,还有人给他闭门羹吃。

    官职早停掉。

    御史们纷纷弹劾,指责两家人全不堪为官。柳家的子弟全在丁忧,本就没有官职,随便怎么弹劾去。

    自然的,也不会坐视欧阳大人还有官职,第二天折子就满天飞,欧阳大人的官本就一般,柳家也誓要把他拉下来。

    欧阳大人也没功夫当官,长子满头包,在家休养。幼子骨头全断掉,需要看护。又有女儿病重,还要和人打官司。老大人自己也有伤,乞假在家,只能一心一意打官司。

    袁训和柳至再没有见过面,除去关安天豹和柳至那晚跟的人以外,也没有人知道他们见过面,每天听外面的热闹,嗤之以鼻后,一心一意在家里守着儿子。

    ……

    很快四月,草长莺飞,花尽数绽放,怀璞一天好似一天。早在他能床上蹦哒时,袁夫人支撑不住,倒不是病,就是需要休息。

    上年纪的人,老太太卫氏等都睡下,宝珠为方便照看,把怀璞接到自己房里,袁训每天晚上,轮流去看两个长辈。

    踩着月光回房,在台阶上就听到房里怀璞的叫声。

    “父亲,我要睡了,快回来给我说故事!”嗓门儿好高,显然恢复挺好,袁训心头大喜。

    宝珠在房里也是笑盈盈:“不叫他也回来的,省省力气吧,再吃个果子不吃?”

    袁训接上话走进去:“这不是回来了,听听你叫的,二门外面都能听到。”见夫妻的大床上,袁怀璞穿着雪青色里衣,更显得脸儿雪白,猴在母亲身上张着嘴,正让她喂吃的,见到父亲回来,就弃了母亲,对着父亲就是一扑,袁训接到怀里,父子哈哈大笑,袁怀璞搂住父亲脖子兴高采烈:“再给我说一个打仗的故事。”

    袁训抱着他刚坐下,外面有细声细气的话出来:“先不要说,我和姐姐来了。”房外,探进来两个满头花翠的小脑袋,香姐儿和福姐儿笑嘻嘻先看上一看,见父母亲满面笑容,二哥怀璞更是喜欢:“二妹三妹快来,”小姐妹们走进来,一个是母亲抱着,往床沿上一坐,另一个是父亲和哥哥接住,也坐到床沿上,各自的奶妈帮着脱去鞋子,小姐妹们也上了床。

    一左一右的窝到母亲手臂里,眨动大眼睛:“坐好了,可以说了。”

    烛光下,一对宝贝儿全是标致的面容,怀璞又猴子似的在怀里拧着,活力十足,袁训微笑问女儿们:“不是今晚又要睡在这里吧?”

    “是的。”香姐儿回答。

    “嗯。”福姐儿用力点头。

    宝珠正嫣然,房外冲进来一个人。这一个是直冲进来,生怕别人挡住他。到了床前面,袁训和宝珠又愕然时,他左脚一甩,一只鞋子飞走,右脚一抬,另一只鞋子飞走,光着脚上到床前踏板上,不客气的往床上就爬。

    “哎哎,战哥儿,你怎么又来了?”袁训满心里不愿意他上来,但怕他摔倒,还是去扶他。

    萧战误会,以为是撵他走,一把,把岳父手打开,一气滚到床里面,外衣也不解,一气钻到被子里不说,还掀起来:“福姐儿快进来,咱们在这里听。”

    福姐儿对他皱鼻子笑:“我在母亲这里,等下再过去。”

    萧战这才回袁训的话,小豁牙得意的呲着:“岳父,我来听故事,我在这里睡觉!”

    袁训哭笑不得:“不是昨天就告诉你,你回自己家里睡吗?”

    “福姐儿在这,我就在这!”

    袁训拿他没办法:“你在这里可以,但你不能睡这里。”萧战小脸儿黑黑:“福姐儿就能睡,怀璞也能睡。”

    小心眼子动得不算慢,找出一个理由:“我是来看着怀璞!”袁训对他瞪瞪眼,小王爷也回瞪瞪眼,大为得意:“我看了怀璞好几天呢!”

    他说的是实情。

    但他是看怀璞的心多,还是陪福姐儿的心多,袁训深为可疑。撵又撵不走,就只能再次让他留下。

    怀璞睡到父母亲房里后,得意非凡。对着哥哥妹妹和萧战大吹特吹:“父亲说故事给我听,我饿了,母亲现给我煮吃的。”

    怀瑜香姐儿加福大为羡慕,第二晚就跑过来蹭故事听,也要睡在这里。第三天白天,福姐儿跟萧战得瑟,萧战也跑了来。

    这就见天儿要来,翁婿拌上几句,小王爷还是留下来听故事。

    最后一个到的,是袁训瑜。老实不客气的坐到父亲另一边,也和怀璞一样搂住脖子拧几拧,要父亲说故事。

    这就袁训怀里坐着两个儿子,宝珠怀里坐着两个女儿,小王爷听得津津有味,并不计较他独自钻在被窝里,听着听着,孩子们垂下面庞睡去,袁训向宝珠叹着气笑:“这是每天多添出来的一道子事。”

    先把小王爷萧战抱出来,送到隔壁房里。

    又把香姐儿加福给奶妈,侯爷抱起长子,一个一个送回房中。再回来时,只有怀璞二公子能留在这里,是父母亲眼看着才行。

    夜已沉静,月色像无边白纱把天地笼罩其中。袁训动上一动,宝珠悄声道:“你也没有睡?”

    “没呢,”袁训把手臂枕到脑后,把怀璞往怀里搂搂,道:“在想这事情怎么收场。”

    “皇上宠爱她吗?我看不出来,不过你必然有主意。”宝珠凑过来,摸摸儿子背上又出来汗,取过团扇轻轻扇动。

    袁训出神的看着帐中一团月光,压在烛光下面,薄薄的一层影子。清亮,而又似乌有,不是烛光暗,根本就看不清有月光。

    “我也看不清,不到关键时候,看不清皇上对谁是真正宠爱。”袁训轻声回过,眸光还是出神的。

    他的神色,宝珠能看懂好几分。他的为人,宝珠更知道。柔声道:“为了你好去办,不要以小失大。我也恨她,但不要伤到你。”

    “伤到我?就凭她!”袁训哼上一声:“光皇后就足够她消受!”嗓音忽然静默,半晌,淡淡道:“我想的不是她。”

    “是娘娘?”宝珠亦颦起眉头:“那两个太监真可恼!当着我的面对加寿也管天管地,太后在,她不理论,我自然更不理论,欧阳倒也罢了,现有柳家缠上他。这两个,倒是怎么想法子送走才好。”

    “嗯。”袁训冷冷。

    “怀璞见好,就只有加寿这件事。你就官高低,我倒不论,想来侯爷你也不担心。高也罢,低也罢,全是忠心在前。我只担心加寿太小,又幸好皇后最近和容妃不和,想来在加寿身上少下功夫,你我也能得空,好好把女儿这件事情理顺。”

    袁训似笑非笑:“你以为我会等到皇后和容妃扯清楚吗?”

    宝珠支起手肘,向他面上看去:“你有主意了?”

    “这主意是舅祖父的,姜是老的辣,他说的话半点儿不假。”怀里怀璞动上一动,袁训就不再说,怀璞闭着眼说梦话:“父亲,明儿一早带我骑马,”

    袁训柔声答应着,把儿子拍上几拍,宝珠又赶紧扇着,怀璞又沉沉睡去。

    “这小子,以前我抱得少,这几晚算是抱得足够。沉甸甸的,跟个兵器似的,以后长大了,和怀瑜都是加寿的臂膀。”袁训情不自禁,向儿子额头贴上一贴。

    又转向宝珠:“只怕你吃醋,来来来,我也亲一亲你。”

    宝珠含笑让他亲亲,重拾刚才话题,重新关切:“凡事儿要先你自己,你好,孩子们才好,我才好。”

    说得袁训一笑:“我不用你交待,你倒是交待交待自己,为儿子,把祖母和母亲全累着,亲戚们也见天儿上门,跟咱们家里赶庙会似的。别人看着你还好,我知道你也累,抽空,请亲戚们游园子,你也玩上一玩,权作休息吧。”

    这话情真意切,宝珠心中感动。就此深情的回,儿子在这里,又不便上演什么。就半开玩笑道:“大姐丈回来,还没有为他接风,为他摆酒,侯爷有什么说的?”

    “那你还是算了吧,毕竟他家里还倒运,苏先来看儿子,说前天皇上朝议,有人建议起用的人,精干,但与福王扯得上关系。皇上当殿斥责,差点没治他的罪。你顺便的请他不打紧,单独请他,这会子还在风头上。”袁训喃喃地骂:“该死的福王,该死的野心。”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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