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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什么”谷神医竖着耳朵,这才感觉这小姑娘话里还有下文,那话明褒暗贬,可笑自己竟没听出来,脸上忍不住微微一红。

    若水看他一眼,淡淡地道:“不过”

    “哼”谷神医更是得意,“小姑娘,你能诊出太后的病因,也算了得,本神医倒小瞧你了。”

    “回禀陛下,太后娘娘并无大碍,这位谷神医诊断不错,太后娘娘是因为忧思过虑,夜不安寝而生疾,谷神医根据太后娘娘的病情开出的这安神之汤,原是十分对症。”若水眨了下眼,一五一十地说道。

    “柳姑娘,太后的病”圣德帝忍不住开口询问。

    若水把脉的时间并不长,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可旁边的众人却觉得像过了许久,直到若水睁开明净如水的双眼,点了点头。

    装模作样,会点切脉的花架子,就想在本神医面前显摆么他暗暗冷笑。

    那谷神医原先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这时见了若水这切脉的手势,倒“咦”了一声,凑近过来,在若水的脸上细细打量了几下,又翘起了下巴,不屑地哼了一声。

    若水对这一切都浑然不觉,她的全副心神都专注在太后的脉象之上,闭了眼睛细细品察,众人都不由自主地看着她的神情,提心吊胆。

    她阴冷冰寒的目光在若水身上上上下下逡巡着,心里打着如意的算盘。

    要是你运气好,太后娘娘出了事,本宫就赐你一个痛痛快快的死法,如若不然,今晚之后,本宫定要你比死更难过百倍千倍万倍

    小贱人,你就算过得了现在这关,晚上,还有本宫为你准备的大礼,你就好好享受吧。

    她恨恨的目光落在若水那张吹弹得破的脸蛋之上,想起自己为她准备的那份大礼,心头的郁闷稍解。

    姚皇后又气又恼又无可奈何,她就算再想治若水的罪,此时也找不到理由,有皇帝和楚王一起给那贱人撑腰,她就想不明白这小贱人除了那张脸蛋,究竟还有哪里能迷得了楚王和皇帝陛下的眼。

    “多谢公公。”若水抬眼对侯公公一笑,坐了下来,随后面容一肃,不露半点笑意,伸出纤纤素手,轻轻搭在太后的脉门之上。

    “多谢陛下,臣女一定尽心竭力为太后诊治。”若水目光沉静如水,在众人的注视之中,稳稳走上前去,守在太后床边的侯公公极有眼色地端过一只锦凳,放在若水脚边。

    “既然老七愿意为柳姑娘作保,皇后不必多言,柳姑娘,你就上前为太后诊治吧。”圣德帝双眼一眯,那守在若水身边的四名宫人一凛,齐齐向后退了开去。

    圣德帝赞叹地看向楚王,果然不愧是自己最得意的儿子,有担当,有魄力好非常好

    若水忍不住自嘲地一笑。

    看来自己之前对他的看法,倒是有些不准了呢。

    这个楚王,关键时候会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站在自己身侧,还把他自己的性命全都押在了自己身上,他居然会如此信任自己

    若水一双妙目不由地凝注在楚王脸上,心中软软的,仿佛被一个触角温柔地触碰,目光透出温柔之意。

    “皇后娘娘,儿臣说过,一切后果由儿臣担待,太后若有不测,就请皇后娘娘摘了儿臣的这颗脑袋。”楚王直视姚皇后,沉声说道,毫不退让。

    “陛下不可,您怎么能相信一个只读了几本医术就胡乱妄言的女子,若是太后当真因此有什么不测,这后果谁来担当”姚皇后气得脸都白了,她冷冷地看着楚王,想不明白他怎么会如何帮着那个贱丫头。

    “好。有老七你这句话,朕这就下旨”圣德帝话未说完,就被姚皇后打断。

    “儿臣之言,一言九鼎,绝无反悔,儿臣相信柳姑娘的医术,更相信柳姑娘的人品,父皇,皇祖母病势危急,请父皇速速下旨,让柳姑娘为皇祖母医治罢。”

    圣德帝一摆手,道:“你关心皇祖母,又有何罪,不必如此多礼。你方才说,你愿意为柳姑娘担保,此话可当真”

    他守在阁门之外,寝殿中的一言一语无不清楚地钻进他的耳中,此时听得若水情势危急,再也忍耐不住,也不等传召,便直接闯入。

    “父皇,儿臣担心皇祖母的身体,不请自入,请父皇恕儿臣擅闯之罪。”楚王在轮椅上躬身对圣德帝行礼。

    “老七。”圣德帝看着楚王,“你怎么进来了”

    “七殿下”韦贵妃小声惊呼道。

    突然,一个清润动听的声音在寝殿门口响了起来,一个灰衣人挑起珠帘,一张轮椅滑了进来,楚王那张出尘脱俗,皎如明月的脸出现在众人眼前。

    “父皇,皇后娘娘,儿臣愿意为柳姑娘担保,求父皇给柳姑娘一个机会,让她为皇祖母诊治,若是柳姑娘治疗有误,对皇祖母的凤体有所损伤,就请父皇和皇后娘娘,摘了儿臣的这颗脑袋。”

    一时之间,寝殿中的气氛又变得僵持起来。

    圣德帝见姚皇后这般强硬,看着若水,犹豫难断。

    “陛下,万万不可听信这小女子的胡言乱语,太后若是有个万一,纵然是把这小女子碎尸万断,也难赎其罪”姚皇后厉声说道。

    “噢。”听了若水的话,圣德帝对若水的信心反倒多了几分,他对这个小姑娘的为人倒是了解了不少,知道她不是信口开河之人,只是姚皇后咄咄逼人,显然决不会让若水插手去治疗太后。

    “陛下,臣女愿意尽力一试,力求让太后娘娘凤体痊愈,至于百分之百的把握,臣女不敢保证。”若水诚实答道,她知道自己是人,并不是神,虽然对于救醒太后她有九成的信心,但世事难料,总会有一些出人意料的地方。

    “柳姑娘,你言之凿凿,可对治愈太后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圣德帝看着若水,将信将疑道。

    “胡闹你二人比试医术,怎么可以拿太后娘娘的凤体来做赌注若是她老人家有一丁点闪失,本宫就要了你二人的脑袋”姚皇后怒目瞪着若水,恨不得马上摘了她的脑袋。

    他自知上了这小姑娘的当,心中也不惧,太后昏迷不醒,连他都对让太后苏醒过来束手无策,只能以安神药徐徐图之,哪有让太后清醒过来的法子他倒要看看这小姑娘是如何当面出丑,自己打自己的脸

    “比就比”谷神医一言出口,马上醒悟过来,太后昏迷不醒,自己却给太后熬了安神之药,助她安眠,太后服了自己的药只会睡得沉稳,如何能醒得过来

    “太后有疾,咱们就比一比谁能让太后娘娘先醒过来,如何”若水火上浇油,又将了他一军。

    那谷神医果然受不得激,挑起了双眉,冷冷道:“我会不敢你一个小小女子读过几本医书治过几个病人也敢这样胡吹大气说,你要如何比法”

    若水已经被他们扯到了寝殿门口,这时她站定脚步,双臂一挣,将四名宫人甩开,她抬手掠了下鬓边的散发,斜眼看着那谷神医,继续刺激他道:“小小女子你号称第一神医的传人,就不将其他人瞧在眼里,却不知你这位名扬天下的谷神医,可敢跟我这只读过几本医书,默默无闻的小小女子比一比医术”

    果然一激就中若水心中一乐,这人看上去狂妄自大,倒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性子,没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四个拉扯若水的宫人停住了脚步,不知该如何处置,皇后娘娘的吩咐她们不敢违背,可这谷神医说的话,此刻在这寝殿之中,也十分好使。

    谷神医瞪着若水,又是鄙夷又是愤怒。

    “且慢,皇后娘娘,让她说,在下倒要听这小女子如何自圆其说,她说在下是庸医,那就让她这个良医,神医来为太后娘娘诊治罢”

    那谷神医的脸扭曲了一下,身为当世第一名医的嫡亲传人,他从小到大过得是被人捧得高高在上的日子,当世之人莫不夸他医术如神,如今竟然被一个小小女子当众指着他的鼻子骂庸医,让他如何受得了

    “堵上她的嘴让她再敢胡说八道,污蔑神医”姚皇后气得直哆嗦,连声吩咐道。

    若水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看着圣德帝道:“陛下,臣女不怕杖责不怕受刑,臣女不怕死,臣女只是不想看到太后娘娘的一条性命,活生生的葬送在这庸医之手。”

    她早有准备,自从她开口说那“不可”二字之时,就料到会有这样的局面,皇家之威严就是如此,容不得他人多嘴,轻则受刑,重则掉头。

    若水心道,眼见又过来两名太监,四人一起拉扯自己,她一抬眼,只见圣德帝脸色犹豫不绝,韦贵妃面带不忍,谷神医斜眼鄙视,姚皇后一脸狠厉,知道这时如不自救,必会大祸临头。

    杖责四十这是要生生的打残自己,这姚皇后还真狠啊

    “读了几本医书”姚皇后讥诮道,“读了几本医术就敢自称名医还敢大胆阻挠谷神医给太后娘娘用药来人,速速拉下去,掌嘴二十,杖责四十。”

    她语气中的轻蔑之意差点让谷神医气歪了鼻子,他把头重重一扭,连话也懒得和她说了。

    心中却道,狗屁神医,连一个失眠症因都诊不出来,真是浪得虚名。

    “启禀陛下,臣女只是闲来无事读得几本医书,并没有正式拜过名医,学过医术,故此对这位谷神医的大名臣女一无所知。”若水从容回道。

    “柳姑娘,朕方才在碧波殿中,亲眼看到你为孟姑娘施针,手法很是娴熟,应该是师从名医,谷神医在我东黎国赫赫有名,你怎么会连谷神医的名字也未曾听过呢”圣德帝看着若水,疑惑道。

    那谷神医听了姚皇后对自己的赞誉,抬起下巴,神情倨傲,竟连眼角也不向若水瞥上一眼。

    “谷永春谷神医,乃是天下第一名医谷老夫子的唯一传人,怎么,谷神医的名头,柳姑娘从来不曾听说过吗这也难怪,不是医道中人,怎么会知道谷神医的大名。柳姑娘,你还敢说自己懂得医术分明是当面欺君,陛下,这等大胆妄言,惊扰太后的女子,请陛下重重责罚”姚皇后挑起两条眉毛,疾言厉色地道。

    “神医的名头小女子还真是孤陋寡闻,请问阁下是哪位神医说出来也好让小女子长长见识。”若水淡淡地讥刺道。

    他这般狂妄自大的模样一下子刺激了若水,自来名医都是虚怀若谷,自在谦和,少有像他这般目中无人的样子,若水抬起眼,看着他的目光也是充满了不屑。

    “陛下,这小女子是谁居然敢在此胡说八道,大放厥词,污蔑在下,在下这神医的名头,岂能被这小小的女子玷污请陛下降旨治她的妄言之罪。”他盛气凛人地看着若水,一脸不屑。

    “真是天大的笑话陛下,在下敢以人头担保,太后娘娘的这碗安神汤中绝对无毒”那谷神医脸上露出怒意,愤愤地看向若水。

    “等等”圣德帝喝止了那两个宫女,拧着浓眉看向若水,“柳姑娘,你是何意你是说这谷神医为太后熬制的安神汤里有毒”

    “陛下,您要是想让太后娘娘凤体安康,就不要给太后服这个什么安神汤,这安神汤,它只会要了太后娘娘的性命。”若水也不挣扎,任由那两个宫女拖着往外走。

    “是。”立马有两名宫女走上前来,紧紧拉住若水的胳膊,往外就拖。

    “大胆来人,还不赶紧把这个惊扰了太后的贱人给我拖出去,掌嘴二十”姚皇后眼眸中透出狠厉之色,冷冷说道。

    那侯公公的手不由地一抖,洒了几滴药汁落在了太后的如意云纹锦被之上,侧过脸,一脸愕然地瞧着若水。

    她这一声突如其来,把殿中人都惊了一跳。

    “不可”眼看着两名宫女搀起太后的上半身,侯公公端着药碗,用银匙舀了一小勺汤药,正准备喂入太后口中,若水突然抬起头来,声音清脆地喝了一声。

    虽然理不清头绪,若水仍然无法看到一条生命在自己眼前消失。

    这宫中情势复杂,若水对眼前的局面一无所知,这位谷神医是何人跟姚皇后是否是一丘之貉,他是故意诊错,还是医术不精察觉不出太后娘娘之病,和这殿里的众人又有什么关联是否有人故意想了此法,来暗中算计太后这位太后娘娘是忠是奸,究竟和谁是一路

    若水敢断定,只要太后服下这剂药汤,不出一时三刻,定会由昏迷不醒变成一命呜呼

    他只诊断出太后的症状,却并没有诊断出病由,即太后娘娘因何而得此失眠之症,故而这剂看似对症的安神药,只怕变成夺去太后性命的催命汤。

    只不过这谷神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这位谷神医居然能判断出太后娘娘虽然昏迷但神智清醒,而开出这安眠药的良方,倒确实对症,若水不由对这位同行起了几分刮目相看之意。

    他这番话让若水暗暗点头,她看太后的气色,便断定太后得的并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失眠己久,引起心率紊乱,神经衰弱。这失眠之症若是年轻人得了,并无大碍,只会感到疲劳乏力。但一个年届七十的老人若是患了此症,真真是会被折磨得寝食难安,生不如死。

    谷神医不慌不忙地回道。

    “皇后娘娘有所不知,太后虽然在昏迷之中,但并非不醒人事,娘娘请看,太后娘娘的眼珠一直缓缓转动,说明太后娘娘在昏迷中仍然被思绪所缠,不得安眠,所以在下便熬了这味汤药,助太后娘娘安眠,只要太后娘娘能够真正的睡上一觉,这病便有治愈的希望。”

    姚皇后看了眼太后,忍不住问道:“谷神医,太后明明是昏迷不醒,怎么你还要让太后服下这安神之药,这岂不是让太后娘娘一直昏睡下去吗”

    那谷神医神情凝重地回道,小心翼翼地将汤碗端到太后榻前,交给随侧一旁的大太监侯长松手中,侯长松不敢怠慢,忙取过银针,又验了一遍,确定无毒,这才点了点头。

    “陛下,在下己尽力而为,太后娘娘凤体违和,实因忧思焦虑,夜不能寐之故,这碗药乃是在下精心调制的安神汤,希望太后娘娘服下之后,能够心神宁定,转危为安。”

    “谷神医,你这药太后服了可会有起色”圣德帝忘了刚刚跟姚皇后的争执,担忧地看了一眼床上双眼紧闭,昏迷不醒的太后,转头看着那少年男子。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药僮走上前来,熟练地关炉熄火,又把药罐从炉上端了下来,滤去残渣,倒在一只银制镂刻凤尾花的药碗中,递给那少年男子。

    只见寝殿角落里有一名年约二十的少年男子,身穿麻布长衫,洗得干干净净,一派仙风道骨,世外高人的模样。他手中握着一把小蒲扇,微俯下身给红泥小火炉掌着火,另一只手掀开药罐,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点头道:“药好了,熄火罢。”

    圣德帝和姚皇后都向那人看了过去,若水也好奇地抬眼打量。

    “启禀陛下,皇后娘娘,请稍安勿躁,保持静声,太后娘娘怕是受不得惊扰之声。”一个悠扬悦耳的男子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声音不大,平淡充和,听在耳中让人觉得说不出的舒服,一下子就把室内剑拔弩张的气氛冲淡了许多。

    寝殿之中除了韦贵妃还有三名地位颇高的妃子,四人面面相觑,都垂下了头,这种时候还是明哲保身,当个闷嘴的葫芦最是安全。

    若水暗暗抚额,这太后娘娘昏迷不醒,帝后二人倒为了让不让自己给太后瞧病而起了争执,自己这病,是瞧还是不瞧

    “你”

    “臣妾并无说错,这柳姑娘一无太医院的凭信,二来从未有人提及她会医术,陛下怎会如此信任于她陛下相信,臣妾不信”

    “皇后,你注意你的身份。”圣德帝瞪起了一双虎目,瞪视着她。

    “臣妾不敢,臣妾只是不相信柳姑娘当真懂得医术,太后她老人家的千金之休,不能任由不三不四的人胡乱医治。”姚皇后不甘示弱,她自觉理直气壮,所以毫不退缩。

    “皇后是在指责朕识人不明吗”圣德帝声音里带着淡淡的恼意。

    她终于侧过脸,厌恶又憎恨地瞥了若水一眼,自然,这一眼避开了皇帝的视线。

    只听姚皇后吃惊道:“陛下,她会瞧病臣妾从来不曾听说这柳相之女精通医术,此事请陛下明查,不要被这小女子的三言两语蒙蔽了,以免伤了太后她老人家的凤体。”

    若水暗想,皇帝真给自己面子,居然用上了一个“请”。

    果然听得圣德帝的声音,不悦道:“皇后,柳姑娘是朕请来为太后诊病的,你也要赶她出去吗”

    她也不出声,知道自会有人替自己摆平。

    若水秀眉一挑,看来自己这一趟真来得对了,姚皇后这般不待见自己,那自己可真要好好的在她面前露一露脸。

    “碧荷,站着发什么呆,还不赶紧把一些没用的废物赶了出去,免得吵搅了太后”姚皇后也不等圣德帝回答,直接吩咐身后的贴身宫女,她扭过头去,看都不愿再看若水一眼,她的头还痛着呢。

    “柳若水你来做什么太后的寝宫也是你能来的地方陛下,你说的那位妙手良医,就是她”姚皇后抬头看见若水,一脸的恼意和不屑,显然心情极差,已经顾不上装出那种端庄大度的高贵仪态。

    若水轻而又轻地蹙了蹙眉。这股药味闻起来的感觉让人昏昏欲睡,颇有安神助眠的功效,显然药罐里熬的是一味安神药汤。那么邹太后的病,想必是夜不能寐,寝不安枕

    她只瞧了一眼就低下眸去,这寝殿之中的气氛实在是让人气闷,所有人都大气不出一声,室内充盈着刺鼻的药气,房间的角落里燃了一只红泥小炉,上面正扑扑扑地冒着白汽,一股股浓郁之极的药味就从那紫砂药罐中在四周弥漫开来。

    若水悄悄抬眼瞧去,只见邹太后脸色蜡黄,眼青唇白,倒并不像自己先前预料的油尽灯枯之状。

    时近黄昏,室内已经掌上了灯,用水晶罩子罩了,悬挂于四壁墙上,显得室内十分的明亮,房中一张六尺宽的沉香千工拔步床,悬挂着一面绣满牡丹花的罗纱复斗帐,锦帐四角垂挂着香囊,一位形容枯瘦的年老妇人双目紧闭,睡在床上,想来就是当今东黎王朝地位最高的邹太后。

    进了内室,还未抬头,若水已经觉得眼前一亮。

    若水一进屋中,便闻到一股扑鼻的药味,浓烈刺鼻,她秀眉微蹙,轻轻吸了几下,侯公公在前引路,打起通往内室的帘子,露出一道八宝五彩挂漆屏风,二人穿过屏风,药气更浓。

    若水吸了一口气,沉下心来,紧走几步来到门前,应了声:“是。”那侯公公见了她,似乎颇为意外,只瞧了一眼,便道:“进来吧。”

    她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屋内锦帷挑起,侯公公出现在门口,尖着嗓门道:“陛下请柳姑娘进内,为太后娘娘诊病。”

    自己不过是无意间在席中露了一点医术,竟然被圣德帝瞧中,带自己来到这天禄阁为太后娘娘瞧病,若水知道自己医术虽高,却救不得寿数将尽之人,这位太后娘娘的病,恐怕自己无能为力。

    若水对东黎国的这位太后娘娘所知甚少,她的原身中几乎没有关于这位太后的资料,据她的推断,太后娘娘应该年近七十,都说人生七十古来稀,在医药匮乏,技术落后的古代,能够活到七十岁的人,确实很是稀少了。

    她偷眼看向在廊下站得像两根柱子般笔直的君天翔和妙霞公主,二人都是一脸的焦急之色,楚王坐在轮椅中,背对着自己,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若水对这奇花很是好奇,想要上前看个仔细,却见周围的太监宫女们齐向自己看来,目光十分的不友好,她偷着吐了下舌头,把刚刚踏出去的一只脚又缩了回来,觉得自己确实不该,太后娘娘病情危险,生死不知,自己居然还有这等心思赏花,也难怪这些宫女太监们对自己神色不善。

    她精神一振,往园中瞧去,要瞧瞧这种香甜之气从何而来,只见庭院的花圃中种着数株奇花异卉,生平从所未见,正值花期,碗口大小的白色花朵花瓣层叠,馥郁香甜,在薄暮斜晖中开得十分灿烂华美。

    若水正要再听,微风徐徐,飘来一股花香,甜香醉人,极是好闻,若水忍不住深深吸气,只觉得一口带着花香的空气流进肺中,觉得头脑格外的清醒,就像是嗅了上好的清凉油,只不过这香甜之气,比之清凉油的辛辣之气,要好闻得不知多少倍。

    若水吸一口气,运起玄阴素女功,凝神倾听阁中的动静,听了一会儿,并未听到哭声,显然太后娘娘尚在人间,稍稍松了口气。只听得房间内姚皇后的声音说了句什么,声音极低,随后嘤嘤地啜泣起来,被圣德帝不耐烦的打断。

    侯长松抢上前去,挑起阁前垂落的锦帷绣凤珠帘,圣德帝更不迟疑,迈步便进,韦贵妃紧随其后,君天翔和楚王,妙霞等三人不得宣召,不敢入内,均留在阁门外守候。

    慈仁宫占地极广,宫中共分四殿,太后就住在永寿殿中。若水随在众人身后,走过一道道的殿门宫阙,进了太后的永寿殿,穿过雕着花开富贵的影壁墙,连进了三道门户,才来到太后日常所居的天禄阁外,只见宫女太监们一个个满脸焦急,面带悲戚,在阁门外站了长长的一排。

    若水一怔,就见圣德帝转过身,急步穿过长桥,若水来不及多想,紧跟在众人身后,只见圣德帝到了湖边,上了御辇,带着众人一同来到太后所居的慈仁宫中。

    圣德帝忽然回过身来,对着若水道:“柳姑娘,你也懂医术,就随朕一起去。”

    妙霞心中奇怪,但太后病情危急,她心下惶然,也顾不上打听许多,紧紧跟在楚王身畔,急步出外。

    “小九,就让青影推吧,你跟在我身边就好。”楚王淡淡瞥了那灰衣人一眼。

    妙霞一呆,一时之间竟不知这人从哪里出现的。

    “是。”君天翔,楚王和妙霞公主齐声应道,妙霞抢上一步,准备帮楚王去推轮椅,却见灰影一闪,一个面容冰冷,身形高瘦的人对着自己躬身一礼,说道:“不敢劳烦公主。”

    圣德帝事母甚孝,知道太后病情危急,再不多问,袍袖一拂,急步往外就走,韦贵妃紧随其后。二人刚刚走到殿门口,圣德帝忽然想起什么,沉声道:“老三,老七,小九,你三人也来。”

    那太监是太后宫中的总管侯长松,听得皇帝和贵妃一起发问,虽然心焦如火,还是恭谨答道:“回陛下的话,太后娘娘服了药一直睡得安好,只不过方才做了一个恶梦,竟把服下的药尽数吐出,然后就昏迷不醒。谷神医一直在太后宫中,不曾离开过半步,谷神医为太后娘娘诊过脉,说是太后娘娘病情危急,请陛下和娘娘速去。”

    韦贵妃也一脸担忧之色,起身对着那太监问道:“侯公公,谷神医可在太后宫中他是如何说的”

    圣德帝大吃一惊,霍地起身,喝道:“太后怎会病危她晌午不是才服过药睡着吗”

    若水正没做理会处,忽然见到一名太监急匆匆进殿,对着圣德帝跪倒磕头,惊惶失色地禀报:“启禀殿下,太后娘娘病危,请陛下速去。”

    楚王的头又开始痛了起来。

    可他一想到自己在她心中的另一个身份,闪动着光彩的眸子又黯了下去,握紧了拳,心中暗恨早知自己会对她钟情至此,就不该对她有丝毫的隐瞒。等她知道真相,她会原谅自己吗

    楚王的心怦怦直跳,在这一刻,他真希望她能骄傲地大声地告诉所有人,她的意中人,就是他

    可是这事要是不说清楚,眼前这个局面又实在难解,自己总要找一个合适的理由来拒绝吧。

    若水被众人瞧得很不自在,心里直嘟囔,这一个皇帝一个贵妃,真是好没道理,哪有让自己一个姑娘家当众吐露心事的,自己和小七的事,连丞相老爹都没禀报,哪能在这众目睽睽之下,透露给这许多人呢。

    一时之间,众人的视线又全都向若水瞧了过来。

    她和圣德帝都猜出了几分,若水迟迟不选,定然另有原因。

    “今天的百花之会上,全是我东黎国最优秀的少年儿郎,柳姑娘难道一个也瞧不上眼吗本宫很是好奇,难不成柳姑娘的意中之人,竟比七殿下和傅右相的大公子更为出色吗就算不提他二人,俞侍郎家的三公子对柳姑娘的一片至诚之心,也是难得之极。”韦贵妃瞅着若水,也是一脸的好奇。

    “”若水一窒,抬眼看向圣德帝,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那柳姑娘可有了意中之人”圣德帝话锋一转,突然问道。

    “臣女也很喜欢公主。”若水微笑回道,觉得圣德帝其意甚和。自己今天把这个百花之宴搅得一塌糊涂,他老人家居然没有生气,还一再地回护自己,看来真不愧这“圣德”二字,心中对这位皇帝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柳姑娘,你的面子可真不小啊,我家小九的东西可从来不舍得送人呢,今天居然舍得把这么珍贵的玉佩给你,看得出来,小九很是喜欢你,你们以后要多多亲近亲近。”圣德帝笑眯眯地道。

    圣德帝颇为意外的打量着妙霞,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这个一直被自己和皇后护在掌心中的小女儿,仿佛一下子懂事了。

    妙霞心里又是骄傲又是心酸,昂头从众人中走过,回到自己席上坐下,将手中的玉佩握得紧紧的,心道:明俊哥哥,该做的,我都为你做了,至于你能不能握住你的幸福,就看你自己的了。

    “那就好。”妙霞把手中的玉佩一收,忍不住又向孟明俊看去,只见孟明俊也在瞧着自己,目光中再不是冷冰冰的,而是充满了温暖之意。

    “是,公主,若水多谢公主殿下提点。只是,最好的,不一定是最适合自己的,公主殿下放心,若水不会辜负公主殿下的美意。”若水眨眨眼,对妙霞公主俏皮一笑。

    “当真”妙霞公主的眼睛又对着周围的人转了转,“这在场的人本公主都瞧过了,谁也及不上我七哥和明俊哥哥好。你要是不选他俩,你会后悔的”

    若水对这小公主多了几分好感,把手中的玉佩又交还给她,抿嘴笑道:“若水多谢公主的美意,这枚玉佩还是公主自己留着,将来为自己挑一个称心如意的人做驸马。至于我吗公主放心,我这双眼睛,从来不会看错人,更不会选错人。”

    妙霞公主的直白爽脆让若水啼笑皆非,不过她表达出来的好意也是明摆着的,瞧不出来,这妙霞公主倒是和姚皇后的性子完全不同,不但没有她母后那种阴郁深沉的心机,反倒是通通透透,一眼就能看到底。

    妙霞公主昂了昂下巴,道:“你方才说的话,本公主很是喜欢,这块玉佩,本公主正式赐给你,你不用担心我母后会要回去,有了它,你喜欢嫁哪个,就嫁哪个,喜欢谁,就把这玉佩给谁。”她傲然的目光对着周围的少年们一扫,又看向若水,见她脸上并没有喜悦之意,眉头一皱,“怎么,你不喜欢么”

    若水只觉掌心中多了一物,低头一瞧,却是那枚被姚皇后收回去的鸳鸯蝴蝶佩,她一怔,问道:“公主,这是何意”

    妙霞公主灵活的眼珠在若水脸上转了转,突然说道:“这个给你”

    若水微觉诧异,猜不透这个刁蛮任性的小姑娘又要玩什么古怪花样。

    只见妙霞公主昂着脸,对着众少年瞧也不瞧,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在众人的注视中走到了若水身前,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若水。

    说话之人正是妙霞公主。

    众少年闻声脸色一变,立马齐齐闭上了嘴,听话地给来人让出一条道来。

    若水正自烦恼,忽然听得一个清脆傲慢地声音响了起来,“你们这些出尔反尔的家伙,通通给我让开”

    俗话说一家好女百家来求,自己虽然是皇帝,对这姻缘二字,也不好强行婚配,一切都看各人的缘份罢。

    圣德帝见状,也无奈地摇头。

    若水被众人围在中央,皱起眉头,颇不耐烦,可伸手不打笑脸人,少年们一个个陪着笑脸说着软话,倒让她一时发不出脾气来。

    不多时,若水的四周又围上了一圈少年,认错的,道歉的,求亲的,乱哄哄地闹成一团。

    若水还未置可否,又有一少年厚了脸皮上前认错求亲。

    少女们都向他投以鄙视的目光,心中呸了一声,道:厚脸皮

    “柳姑娘,在下先前有眼无珠,以貌取人,错看了姑娘,实在是惭愧之极,请柳姑娘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在下,再给在下一个机会吧”

    于是就有少年鼓起勇气向若水认错。

    这样有才有貌,还懂得医术的姑娘,可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佳人啊,自己如何能够错过

    在若水露了这一手神奇的医术之后,少年们心中的草登时又蓬蓬勃勃地冒了出来。

    楚王不说不动,不代表殿中的人都像楚王一般。

    楚王只好故作不见,坐在椅子中纹丝不动。

    他越想越头痛,正不知如何是好,圣德帝却频频使眼色让他开口求婚,岂不是如同火上添油一般

    如果若水当真答应了赐婚,那自己这心里能痛快吗可她要果真是拒绝了,他也一样不痛快。

    若当真父皇下旨赐婚,自己是接受还是拒绝若水乐意还是不乐意

    当时他看到孟明俊含情脉脉瞧着她的眼神,就被涌上心的妒忌气昏了头,只想到让众人都知道,她是属于他的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当面向她求亲,可她认识自己是谁又怎么可能答允自己

    他瞧得清楚,若水很得父皇的喜爱,父皇也有意撮合二人,可这父皇的美意,他现在实在是不敢接受。他现在一想到自己还亲口求父皇赐婚,就悔青了肠子,这简直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如今是势成骑虎,他对若水的心意还是半点不知,反把自己给绕在了里面。

    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上了这老八的当

    却不知楚王心中正后悔不迭,暗自恼恨,他越想越觉得自己不该出现在这百花之宴。都怪老八给自己出了这个幺蛾子说什么让自己在这百花宴上露露脸,顺便试探一下她的心意,还让自己装成了瘸子

    圣德帝看着楚王,频频使动眼色,楚王却像块木头一样坐在椅中动也不动,圣德帝暗暗生气,这小子当真是糊涂了不成这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他就不知道上去献献殷勤

    姚皇后既去,孟依云又己许给了恭王爷,先前姚皇后那信口开河的指婚自然是作不得数了。

    这叫她颜面何存想想还不如死了算了

    “你”姚惜惜一下子想起来自己输的那个赌注,登时再也威风不起来了,她色厉内荏地瞪了若水一眼,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回到自己的座位之上,直生闷气,她心里打定主意,以后这柳若水出现的地方,自己决不露面,如若不然当面碰上了,自己就要像约定的那样,上前给这小贱人磕三个头,还要连说三声:我输了

    若水抬了抬眼,淡淡扫她一眼,轻描淡写地道:“是姚姑娘啊,不用谢。这次只是举手之劳,对了姚姑娘,咱们打的那个赌你还记得吧,这次就算了,下次你再见了我,要记得磕头服输,咱们要谨记皇后娘娘教诲,说过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一定要做数”

    姚惜惜脸色铁青,但圣命难为,只好走到若水身前,咬牙切齿地说道:“柳姑娘,多谢你”牙齿咬得吱吱作响。

    “姚姑娘,你该谢的不是朕,是柳姑娘,多亏她施以援手,你还不快去谢过柳姑娘”

    她咬牙站起身来,对着圣德帝行礼:“臣女多谢陛下关心。”

    她宁可死了,也不要柳若水那个贱人来救自己

    姚惜惜一听这话,险险又气晕了过去。

    姚惜惜睁开眼睛,只觉得自己嘴唇上方一阵剧痛,眨着眼睛半天没反应过来,她身边的宫女忍不住提点道:“姚姑娘,您方才晕了过去,是陛下下旨,让柳姑娘帮你医治,这才醒了,您应该谢过陛下和柳姑娘才是。”

    这位柳姑娘太深藏不露了,任谁也看不出来,她还有这样一门出神入化的医术。

    众人见若水一不摸脉,二不观色,上来随随便便的伸指一掐,这姚惜惜立马就醒了过来,无不露出惊佩之色。

    若水见她醒了,立马直起身来,对圣德帝道:“陛下,姚姑娘醒了,想来己无大碍,臣女幸不辱命。”说完看也不看姚惜惜,径自回座坐下。

    她做惯了医生,习惯保持双手的清洁,十根指甲剪得干干净净的,饶是如此,她这一用力,仍是让姚惜惜一声惨叫,痛得醒了过来,鼻下的人中穴出现了一个深深的指痕。

    若水对姚惜惜可不像对孟依云那般温柔细心,她连脉都懒得摸,一伸手,右手拇指己掐往了姚惜惜的人中穴,运气用力往下一按。

    圣德帝让若水救治姚惜惜,却纯是一番好意。他知这二人势成水火,姚惜惜对若水的恨意,他早瞧在眼中,正好借此良机,让二人化干戈为玉帛,若是若水救醒了人,这姚惜惜怕不是要感谢若水,二人就此和好罢。

    也罢若水的眼睛骨溜溜一转,把这姚惜惜救醒也好,让她继续给君天翔添点堵,最好是大闹一场,或许会把孟姐姐和那渣男的亲事搅黄呢

    她不情不愿地走到姚惜惜身边,她医术虽高,也不愿去救自己的仇人。这姚惜惜把自己当成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也不知皇帝是怎么想的,居然下旨让自己救她

    若水无奈,只好答应道:“是。”

    “无妨无妨,你只管大胆医治,一切有朕为你作主。”圣德帝目光闪动,竟然不容若水推拒。

    “陛下,臣女的医术浅薄之极,姚姑娘乃是千金之躯,臣女不敢妄自医治,万一”若水站起身来,面色犹豫,婉言拒绝。

    “柳姑娘,朕方才看你用金针为孟姑娘针治,想来医术定是不凡,现在去传太医,恐怕太医来了会耽误了姚姑娘的病情,不如柳姑娘先为姚姑娘诊治一番如何”圣德帝却看着若水道。

    “陛下,快传太医吧”韦贵妃看着昏迷不醒的姚惜惜,心中虽爽,但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足的。

    若水看着孟依云,嘴唇动了动,吐出两个字:“不救”

    再说,这姚惜惜可怜个屁君天翔不肯娶她,倒真是她大大的福气呢,嫁给那种渣男,才真真是毁了一辈子的幸福

    只不过,孟依云是这样的软蛋,她柳若水可不是

    若水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孟姐姐人也忒好,简直就是一东郭先生人家打了她的左脸,她就会送右脸上去给人家打的那种

    她方才得若水金针刺穴,己知若水医术了得,心中微奇,若水既然有这么好的医术,为什么会对姚惜惜不管不顾

    孟依云一阵伤心过去,人也慢慢清醒了,她心中虽痛,神智不失,对这殿上的情景瞧得一清二楚,眼见姚惜惜晕倒,若水置之不理,心中不忍,轻轻拉了下若水的衣袖,在她耳边悄声道:“妹妹,你不去救她一救吗这姚姑娘也是个可怜之人。”

    若水瞧得分明,这姚惜惜不过是听到皇帝亲口赐婚,急怒攻心,这才晕了过去,实在没有大碍。她安安稳稳地坐在椅中,动也不动。这姚惜惜数次辱骂于她,自己要是去救,那才叫多管闲事呢

    姚惜惜身侧的太监宫女忙把姚惜惜扶了起来,见她气息微弱,昏迷不醒,急地直叫:“姚姑娘晕了,姚姑娘晕了”

    君天翔满脸鄙夷,瞧也不瞧,自顾自坐在席上,好整以瑕地端着美酒,轻酌慢饮,浑不在意。

    人人一惊,忙向声音来处瞧去,却见是姚惜惜双目紧闭,连人带椅昏了过去。

    突然听得“砰”地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

    他的目光忍不住向楚王看了过去,琢磨着该如何开口为爱子赐婚。

    “好好”圣德帝心中喜悦,这一对显然让他极是满意。只要姚皇后不乱点鸳鸯谱,这百花会中,定会成就不少的美满良缘。

    说完,她低眉敛目,稳稳坐下,脸容恢复了平静,瞧不出一丝波澜。只是若水细心,才在她眼底深中,看到一抹藏不住的悲哀。

    她躬身向着圣德帝行礼,低声道:“臣女谢陛下赐婚。”

    孟依云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幸得若水扶她一把才不致跌倒,她脸色苍白如纸,眼中泪水己干,咬了咬牙,将若水扶她的手一把推开,事己至此,皇帝金口己开,再无转圜余地,她只能认命

    君天翔朗声道:“儿臣谢父皇成全。”眼角得意地向楚王一瞟。

    圣德帝听得韦贵妃也这么说,点头道:“既然如此,朕就下旨,将孟右相之女赐婚于天翔为恭亲王妃。”

    韦贵妃也不是和孟依云有仇有怨,她早知姚皇后一心一意要把自己的亲侄女许给三殿下为妃,她却偏不想让姚皇后如愿,只要能让姚皇后恶心,她才不在乎君天翔看上哪家的姑娘,反正只要不是姚惜惜就成

    她一语三关,这一句话中既赞了孟依云,又讽了姚惜惜,还把若水摒除在外,不得不说是极妙。

    她把这招蜂引蝶四个字,念得抑扬顿挫,前两字招蜂,带着浓浓的贬意,后两字引蝶,还含着满满的赞扬,在场的人无不听得清楚明白。

    韦贵妃目光对着姚惜惜转了转,点头笑道:“臣妾也觉得孟姑娘才德兼备,是恭王妃的最佳人选,比某些招蜂引蝶的姑娘更适合三殿下。”

    他转头看向韦贵妃,道:“韦妃,老三看中了孟相家的姑娘,你意下如何”

    圣德帝对孟依云自是极为满意,这右相之女品性端庄,实在比那草包之极的姚惜惜强上百倍,看来老三这一次倒也算是慧眼识人,挑中了这么一位大家闺秀,只是看到孟依云一副不情愿的模样,倒让他犹豫起来。

    君天翔心中狠狠地道,暗中握紧了拳,眼神坚定地看向圣德帝。

    既然我得不到最想要的,你们这些人,就通通谁也别想得到

    君天翔看着不停流泪的孟依云,心中却是充满了快慰之意,他用眼角的余光瞥向楚王,果然在老七的脸上看到一丝不忍之意,更让他心头畅快之极。

    见她如此痛苦的模样,若水心里难过万分,却不知如何安慰,事到如今,除非君天翔亲自改口,否则这事就像板上钉钉,再难挽回。

    话虽如此,两道热泪却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

    她缓缓睁开眼来,看着若水关切的神色,心中一暖,再看到她正在给自己施针,更是感激,轻轻说道:“多谢妹妹,我好得多了。”

    孟依云乍闻噩耗,只觉眼前一黑,胸口憋闷,差点吐出血来,正自难受之极,忽然觉得一股热气从自己右手虎口处流入体内,这才好过了许多,眼前慢慢明亮,胸口那口差点喷出来的热血也平复了下去。

    “孟姐姐”若水见她惊得险些要晕倒,情急之下不及多想,右手一伸,拔出左作食指上缠绕的梅花金针,拉住孟依云的右手,对准合谷穴轻刺进去,轻轻捻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孟依云的脸色,只见她长睫颤动,苍白的脸色慢慢恢复了一点血色,这才放心。

    果然,她话一出口,就看到孟依云的脸色惨白一片,身子摇摇欲坠,虽然坐在椅中,仍像是随时会跌倒在地一般。

    她轻轻叹了口气,极缓极缓地说道:“孟姐姐,方才恭王爷亲口说道,选中姐姐你做他的恭王妃。”

    若水心中难过,可她实在是无能为力,以她现在的力量,完全不足以跟君天翔抗衡,更没有力量去挽救孟依云的悲剧。

    这不是生生地让一位好姑娘掉进了火坑里了吗

    只不过她说什么也没料到,君天翔最后做出的决定,竟然是选中孟姐姐为恭王妃

    她目光敏锐,姚皇后和君天翔数次的眼神交汇,她瞧在眼中,早己明白二人之间的那些猫腻,肯定是达成了某种协议,否则以君天翔那般桀骜的性子,岂会当众答允娶姚惜惜那个笨蛋为妃

    若水心中喟叹了一声,君天翔的这个决定也实在是大出她意料之外。君天翔不会选自己,这事她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孟依云突然发现所有人的视线都向自己瞧来,脸上一红,忙把目光从楚王身上移开,莫名其妙地看着众人,见众人看着自己的神情又是同情,又是惋惜,大惑不解,转头向身边的若水瞧去,悄声问道:“柳妹妹,发生了何事为何大家都在瞧我”

    殿中一片倒吸冷气声,还夹着一个少女愤怒地惊呼。

    “就是孟右相家的长女:孟姑娘。”君天翔见吊足了众人的胃口,这才缓缓说了出来。

    孟依云却全没察觉,她的眼神和全副心神都牢牢系在楚王身上,至于君天翔会选谁为妃,她压根儿就不关心。

    君天翔哪里猜得到少女们的心声,他见一个个都被自己瞧得娇羞满面,心中得意,他把满场少女瞧了个遍,独独掠过了姚惜惜和若水没瞧,目光最后落在了孟依云的脸上。

    “启禀父皇,儿臣选中的这人么”君天翔的目光在少女们脸上一个个看了过去,被他看到的少女们都红着脸,垂下头,心中怦怦乱跳,暗暗祝祷,自己可千万不要被这三殿下瞧中啊。

    不知不觉,少女们都受了若水的影响,虽然没人宣之于口,可心里都认定恭王爷是个以貌取人、有眼无珠的家伙,嫁给这样的人为妃,纵然是高高在上荣耀尊贵,只怕做人也没什么乐趣。

    恭王妃这是多么尊贵的荣耀啊,这个位置,曾是她们梦寐以求的,可现在,在少女们的眼中,却不再是火热灸烈,少女们更多的是好奇,想知道这个人选是谁。

    少女们也个个竖起了耳朵。

    姚惜惜眼中露出异样的光芒,屏住呼吸,紧紧盯住君天翔。

    “是吗”圣德帝温颜道:“老三,你选中的是哪家姑娘啊”

    正在叽叽喳喳的少女们全都住了嘴,惊讶地睁着一双双眼睛向他看了过去。

    他话声清朗,又加了内力送了出去,登时清清楚楚地钻进了殿中每一个人的耳朵。

    君天翔心中打定了主意,站起身来,对着圣德帝行礼,朗声道:“父皇,您让儿臣定这恭王妃的人选,儿臣已经想好了。”

    不但这太子之位是我的,连你看上的女人,也是我的

    二人的这一幕被冷眼旁观的君天翔尽收眼底,他暗中握紧了拳,眼角余光斜斜瞥向楚王,心中冷哼,老七啊老七,你消失了五年,却在父皇即将拟定太子之位时突然归来,你的来意我岂会不知,哼想和我争这太子之位么休想

    他这展颜一笑,看在孟依云眼中,无异于拔开了漫天的迷雾,照进一抹明亮的阳光,她笑靥如花,眼角眉梢俱是喜意。

    孟依云一双妙目正凝注在楚王脸上,楚王若有所觉,也对她瞧了过来,孟依云红晕满脸,尽是娇羞之色,眼神脉脉如诉,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倾吐,楚王微微一怔,忆起少年时和她的情分,对她轻轻颔首,微微一笑。

    对于那姚惜惜,今日她出乖露丑,颜面尽失,自己就娶她当个侧妃罢了,只要自己多加笼络些,也不会触怒皇后。

    他心思登时活动起来。这孟依云才德皆备,实有大家风范,连姚皇后都对她赞不绝口,自己若是选她为妃,想来姚皇后也挑不出什么理,况且孟右相乃是朝中重臣,若是和自己结成姻亲,自己岂不是在朝堂之中又多一助力

    那少女是所有少女中唯一一个没把目光落在若水身上的,她气度高华,端庄稳重,正是姚皇后想要指婚给老七的孟右相之女孟依云。

    君天翔的目光在众少女们的脸上转来转去,忽地落在一个少女的脸上。

    姚惜惜他看不上,柳若水他不敢选,那选谁好呢

    可是要选那柳若水,他一瞬间想到了姚皇后那阴寒冰冷的目光,姚后对若水的恨意,他全都看在眼里,皇后娘娘恨不得让若水不得好死,若是自己当真选了若水,那这唾手可得的太子之位,势必和自己失之交臂

    可是要让他按当初议定的,选那姚惜惜为正妃,他却万万不愿。他的王妃,将是未来母仪天下的皇后,岂是那样一个蠢笨如猪的女子配当得的

    王妃的人选未定,他如何能走

    今儿的百花之宴,他才是宴会中的重中之重,这许许多多的少女们,争的抢的那花魁之位,就是为他的恭亲王正妃准备着的

    他走不得

    他真想紧跟姚皇后的脚步,找个借口离开这里,刚要张口又闭紧了嘴巴。

    尽管在场的众人没有一个敢当面露出这样的神态,可他们的心里怎么想的,他君天翔一清二楚

    君天翔如坐针毡,姚皇后一走,他就觉得背后少了个支撑的大树,整个大殿之中,仿佛只剩了他孤零零的一个,独自忍受着众人的耻笑讥诮的眼神和嘲弄。

    圣德帝和韦贵妃看着下面喳喳如雀鸟的少女们,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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